one million broken hearts

“without……”

我的後背突然開始疼了起來。那是左邊肩膀靠近后脖子根的地方,那裏紋著一枚星星。它大概有瓶蓋兒大小,是胎記一樣的淺紫色。

我懷疑我感到它在疼只是我的心理作用,某種不太靠譜的幻覺。就像我在小學一年級時將腳跟絞進媽媽的電動車輪以後常常會莫名感到自己坐在車座上,腳跟的皮膚如同被揪在一起,痛感細微但是尖銳,像要撕裂。

我吃一枚橙子。橙子常給我以色情的意象:櫻桃和橙都是如此。櫻桃相對而言是可愛更多一些,並不每次都體現色情。然而橙更加明確、是具有攻擊性和指向性的鮮活色情。我在書桌前的檯燈下吃它,感受肩膀上時不時傳來的刺痛。

她坐在椅子上,抬起一隻腳來,把下巴擱在膝蓋上,抱著腿咔噠咔噠的修剪腳趾甲。而我正在清洗我的手。橙子的汁水一旦留在指甲裏面就很難去除味道,我於是用一塊橙色的肥皂洗它們(它也是橙子的顏色),因此在我抬起手来嗅聞指尖的時候,它們散發出來的是帶有肥皂味兒的橙子味道。我認為這個味道很像她(不過,也許比起這個,她的味道更像剛剛烤出來的甜味魚片)。

她將趾甲修剪的又短又齊,手法十分暴力,經常將自己厚厚的角質層剪破、因而鉆出細小的血珠來。

“我可以和你睡嗎?”她說。

她看起來非常心不在焉。我擦凈手,將毛巾在架子上掛好。我說:“我已經四五年沒和別人睡過一張床了。”

“?”

“是說,我會把你踹下去的,還會和你搶被子。很大可能。”

“是嗎。”她清理著指甲刀的刀刃內側,“沒有關係。”

我死人一樣僵直的平躺在床上,感覺自己肩膀上的紋身被壓在不怎麽柔軟的床單上,更加的疼了。我穿著長袖睡衣,睜眼看著天花板。将身体暴露給別人使我感到莫名的恐懼。

她跨過我到床的里側去,光滑的涼皮膚一下子鑽了進來,她像魚。我以為她會用冰涼的手腳纏緊我,但她沒有。她老老實實的面對牆側躺著。我也轉過身去。

“我關燈了。”

“好。”

然後沒有人再說話。

半夜我流鼻血,突然醒來。我迅速把頭伸出床邊去,被枕頭上的血蹭了一臉。我非常的睏,沒有睜眼的力氣。頭位於心臟以下時間過長令我失去對空間和方位的正確認知,有幾個瞬間感到似乎要從床上栽下去,睜開眼睛又發現沒有。

我在黑暗中睜著眼睛感受鼻血流成一條直線,它們毫不間斷的落下去、打在地面上發出非常安靜的輕輕響聲,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我的鼻腔粘膜脆弱、活躍的血管僅僅埋藏在非常淺層的地方,因此我非常輕易的就會血管破裂,流出鼻血。事實上我身上有很多這種突出的血管,在皮膚下面非常淺的地方。手腕上的一根正好卡在突出的腕骨上,所以,顯得更加脆弱了。用手去摸的話,能輕易的感覺到血管微妙的突起。它連著手心,在大拇指下面那塊肉上,也非常明顯的突出來。看的時間長一點的話,就能看到血從手腕一直連到手心在流動,血管一跳一跳的。

因此我在某個瞬間突然意識到自己大概是個很輕易就會死掉的人。事實上死也的確是一件容易的事,對於任何人都是這樣。意識到這一點以後我在一段時間裏產生了微小的期待的心情,就如同期待假期那樣期待著這件事。

流鼻血的時候我從不去採取什麼措施,僅僅是保證血不會更多的弄髒衣服和床單,直到它自己停下為止。所以我保持著將頭伸出床邊的姿勢趴了下來,我睡了过去。

我在我幹掉的鼻血之中醒來,臉貼在地板上。胃袋因為整夜著涼發出了不妙的擠壓聲音。我把臉從地上揭下來,我意識到我從她房間的床上掉到地板上了,並且就這麽睡了一夜。肩膀、腰、膝蓋,脖子快要斷掉一樣的痠痛。她大概已經出門了。我不知道她早上起來發現我躺在一攤血里面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副怎樣的畫面,我猜那看起來會很像一個什麼殺人現場。我打開窗戶看到清晨瓷片一樣的青色天空。滿天都是帶有黯淡金光的粉紅色的雲,漂亮極了。

我的心情有點兒好,我腰痛、背痛、脖子痛、肩膀痛,鼻腔因為過於乾燥而燒灼般的疼痛。我看了看我昨天夜裏的出血量,我猜我的臉現在就像不小心吞吃了一整瓶阿司匹林那樣白。我的嘴裏有淡淡的血液甜味。我時常認為自己像一枚多汁的漿果,皮薄易破、輕易就會被劃開皮肉,流出甜味的粘稠汁液來。是鮮活溫熱的銹紅色。關節痠痛已經蓋過了紋身的微小刺痛,完全不知道它到底還有沒有在疼了。

我關好窗戶,開始清理地板上乾掉的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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